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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憶

在生活上我總是忘東忘西,不過,對於書本這類的事我卻向來很有把握,可以記得某一句話出現在一本書的哪個位置、記得一句話怎麼寫的。但是自從我「離棄」少年時期所愛的詩詞歌賦許久後,最近,我發現我連一首詩都背不完整了。這倒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,卻是我發現自己憑恃的東西,都在崩毀的前兆。

體力

少年時期,對於「賴床」感到無法理解,深深認為那是一種不負責任、缺乏控制力的表現。我還記得,曾經有個人因賴床而遲到,我馬上就決定不跟他當旅伴了,原因是我自覺沒有很強,對照顧別人並不在行,這種缺乏控制力的旅伴,我沒能力處理,可能會遭致我的危險,還是再見吧。

沒想到,到了大學後期、上班的時候,竟然突然明白何謂「賴床」了:鬧鐘叫了,身體還是重重的沉在床上,腦袋還是只想要睡覺!以前那個「一聽到鬧鐘叫,馬上跳起來」的我,慢慢接受了原來「賴床」是一種人類的行為,並不是完全的不能理解。

令人懊惱的記憶

我周遭的人,都滿喜歡拿我的「粗心大意、心不在焉」來取笑我,我當然也覺得很好笑,不過,常常更多的時候,我會感到極度的懊悔與莫名的無奈。在我的腦袋裡,那些對於「發生了甚麼事」「東西放在哪裡」這樣的事情,好像完全被抹除一樣,一點也沒有痕跡。事情的確是發生過啊!但為什麼就是一點痕跡都搜不出來呢?我開始對於我的記憶力,感到更多的不信任了。「東西有在嗎?」從前的我,或許可以憑著穩當的記憶說:「有!」現在的我,就算有一個「有」的印象,也不敢這樣說了。

然後工作上,我大概把握著要「文件化」的準則,建立起一份份檔案、抄寫著一份份使用方法。但是,檔案和檔案之間的連結,或是檔案我做了甚麼修改,如果未被我紀錄,存放記憶的腦袋,就好比清潔劑擦過的地板一樣,乾淨溜溜了。

記憶之記憶 之於 資訊之資訊

一直對於知識如何組織、如何使用感到興趣,但越是注意這件事情,發明了一大堆自己的撇步方法,事情就變得越來越複雜,記憶也就掉的越來越厲害〈這種心情,彷彿是看到自己一直在掉頭髮,掉個不停,卻一點都沒辦法阻止啊!〉但是《百年孤寂》裡,描寫馬康多居民得了失眠症的一段情景,卻越來越清楚:

他用沾了墨水的刷子記下每一樣東西的名稱:
桌子、椅子、鐘、門、牆壁、床、鍋子。
他到獸欄去記下每個動物和植物:
牛、羊、豬、母雞、葛根、水芋、香蕉。
他研究失去記憶的可能,漸漸發現總有一天大家能憑文字辨認東西,
卻沒有人知道其用途。

於是他記得更清楚。母牛脖子掛的告示牌足以顯示馬康多居民對抗健忘症的方法:
「這是母牛。天天要擠牛奶,牠才會產乳。牛奶得煮沸,再跟咖啡調和,製成咖啡乳。」
牠們就這樣活在日漸遺忘的現實中,一度憑文字認識世界,
可是等他們忘了文字的效用,就甚麼都忘得精光了。 

我突然覺得我的病症,完全就是馬奎斯寫的這樣啊!我希望用文字去記下甚麼,但看了文字還是忘了,或甚至忘了有文字。想到一個zh說的笑話是:健忘症的人要吃銀杏,但是,他如果還記得要吃銀杏的話,那就不用吃銀杏了......

為什麼會忘記?乃賴說,是人腦的防禦機制,可能因為會造成痛苦所以忘記。或是資訊過量只好忘記。但是,又為什麼有些痛苦的事情,總是記得清清楚楚呢?

文字

《百年孤寂》一開始寫:

世界太新,很多東西還沒有名字,要陳述必須用手去指。

據說人類之所以可以有這樣的文明,就是因為我們的記憶可以傳承,我們的知識可以累積,文字是一大重點。「用手去指」的時代,沒看到那個「沒有名字」的東西,就無法對人說明吧!但若是有了文字,就可以用文字用語言去傳講。不過,文字,是不是只是一張張世界的說明牌?當越來越多的指示牌、指東指西,已經指不到方向時,我看「世界」的眼睛,到底準備要張開了沒?

 

 

我的世界,已經從一個可以準時起床、可以把資訊記得清清楚楚的世界,變成了模模糊糊、破破碎碎的世界。

我已不再對缺乏運動感到憤怒與暴躁,也沒有那種極端情緒來臨時,要瘋狂繪畫的需要了......情緒變得很穩定,不過腦袋似乎也變得肥胖笨重了呢。

而這些是我對於自己「退化」的小小觀察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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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山沙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